第二日,天边蒙蒙亮,鸡才刚刚打鸣,梁家灶屋里就飘出了缕缕炊烟。
有赶着大早去河边洗衣服的妇人看见了,便三三两两的说笑。
“瞧梁家院子,莫不是新妇赶早起来做早饭啦?”
“想必是,嫁了人,当要伺候公婆弟妹的。”
“也不知陈家的幺儿手艺咋样,我们怕是没那个口福吃到喽!”
说完,便是一阵笑。
说话的人是村南边的,平日里时常往陈家那片儿去,自是知道陈小幺别说做饭了,早些年,还是个连烧水都能烧糊锅子的主儿。
老梁家把这么个小傻子娶进门,以后的日子,眼瞅着是要难过了。
一众妇人叽叽咕咕,猜测梁家早饭桌上是什么菜色,而另一头,梁家灶屋里,刘美花却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新妇过门头一日,不说给一家人捣鼓早饭,但早起帮帮灶屋的忙、泡泡茶,这些事情,但凡是个懂事知礼的,都晓得该怎么做。
但新媳妇是个傻的,看那样子,出嫁前也没人教过,刘美花还是自个儿起来了。
结果一进灶屋,就见继子正站在灶前,弯腰往灶膛里添柴火。
人高马大一个汉子,站在不大的灶屋里,愈发显得逼仄。
蒸笼里冒着热气,大铁锅里煮了粥,下了婚宴上没吃完存起来的兔肉,又添了几把菜叶子。
动作还挺熟练。
刘美花倚在门口,一时说不出个什么话来。
灶屋这一亩三分地,向来是屋里人的地盘。要在田里卖力气干活儿的男人汉子,是不让进灶屋的。
不论是女是男,嫁了人,成了人家屋里头的人,这里的活儿就该你干了。
哪家的媳妇要是把灶屋活儿给了男人干,那可是要被笑话的。
就像梁川,虽说懂事的早,几岁大就帮着干地里活,但长这么大,他进灶屋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刘美花清咳了一声。
梁川手上动作没停,头往后侧了一侧,“娘,早饭马上好。”
刘美花傻眼,只得又出去了。
没一会儿,一屉包子,并六碗带着油荤的糙米青菜粥,就被端上了堂屋的桌上。
“哥。”
梁田头一个闻着饭香味从里屋出来了。
“哥,我啥时候能回去睡啊。”梁田揉着眼睛,一张肉脸上的神色有几分困倦,“爹打呼,小妹磨牙,吵得我一夜没睡着。”
梁家屋子不大,原本那间小的,是梁川和跟梁田两个人睡,昨个儿为着梁川成亲,做弟弟的不好跟哥嫂一个屋,就让梁田暂时去梁老汉那边睡了。
“再等等。”梁川在弟弟头上揉了把,想了想,道:“你再在爹娘屋睡上几天。”
梁田满脸不情愿,嘟嘟囔囔到桌边坐了。
等梁老汉也起来了,梁川掀了帘子,进了房里叫人。
一进去,还没等开口,便见人已经坐起来了,只是拥着被子,一脸的茫然。
陈小幺一觉睡的是昏天黑地,加之睡前又经了那么一吓,此刻脑袋还晕晕乎乎的。
头一晚的记忆还很鲜明。
此刻,他见梁川看着自己,下意识的就把被子紧了紧,不自主的瑟缩了一下,看着怯生生的。
梁川看了他一会儿,道:“洗脸吃饭。”
说完,放下帘子出去了。
虽是成了亲,但莫名的,两人竟然像是比没成亲前还生分了些。
堂屋里摆着一张四方桌,原先是一家五口,就是五张椅子。
梁老汉跟刘美花各占一边,两个小的坐一边,梁川长得高大,所以是一人坐一边。
如今,梁川旁边多了一把椅子。
陈小幺看了眼堂屋的景象,有些局促,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磨磨蹭蹭的挨到梁川旁边坐了。
饭桌上挺安静,只有唏哩呼噜吃饭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