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
白起身为主将,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但朱襄练剑的模样实在是太让人焦躁,他怕多看一眼,就忍不住冲上去把朱襄的剑夺下来,然后狠狠敲打朱襄的脑袋。
如果不是廉家家丁告诉他,朱襄真的很努力很认真地在练剑,他还以为朱襄是用乱来在敷衍廉颇、蔺相如、荀况给他布置的功课。
“以朱襄的剑技,公子子楚站在朱襄面前,他也刺杀不了。”白起道,“君上已经决定让朱襄回邯郸?”
秦王笑着颔首:“是。”
白起在心里叹气,不再多说。
他能活到六十,早就已经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
秦兵为了抢夺朱襄带来的冬小麦良种,差点打起来。赵兵得知此事之后,好好笑话了一场秦兵。
朱襄笑不出来。
随着天气逐渐变凉,赵兵生病和伤势加重的人又变多了。
他虽然带来了粮食,却没有足够的药物。
这个时代的人生病大多靠自己扛过去,他就算带来了药物,也救不了人。
朱襄想过如何救治伤员。
一些有疗效的草药,高浓度酒精,用石灰和高浓度酒精萃取的大蒜素……他脑子里确实有许多拯救伤员的知识,却没有一个能用。
他从哪找草药?又如何在粮食都不够的时候得到大量高浓度酒精?大蒜素的制备也需要酒精,而且大蒜还在西域,没传入中原呢!
寻求药物是完全不可能了。朱襄想从改变环境卫生上来减少生病率和伤员恶化率。
在这个时代,对伤势的处理多是使用烙铁,将伤口烫平,止血并烧掉伤口的病菌。但伤口里面的病菌无能为力,烙伤也可能产生恶化。
朱襄让伤员忍着痛用温开水洗干净伤口后再用烙铁治疗,将伤兵伤亡率降低了一些。
赵兵十分感动,对朱襄更加敬重。朱襄却仍旧很无力。
他本来还想让赵兵多洗澡,勤换衣服,喝烧开过的水。这样大部分病灶都能消灭到萌芽阶段。
但他只推动了让伤员洗干净伤口再治疗这一件事。
赵兵的衣服只有一两套,没可能勤换衣服;即使挖了煤炭,但煤炭供给生火做饭和冬季取暖都很紧张,哪可能有每天烧热水的分量;即使有,他们也没有时间每天烧水洗澡。
秦国人不会做慈善,朱襄带来的大部分粮草都被收缴,赵兵每日吃的粮食仅能让他们不饿死。每日繁重的劳动后,他们就累得几乎动弹不得,倒头就睡,怎么可能还有时间洗澡洗衣服?
连生存都是问题时,说什么注重个人卫生就是个笑话。
朱襄派人及时清理焚烧垃圾,注意水源地的清净,就已经做到了极限。
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死去,每日都要焚烧尸体。
赵兵对朱襄没有救下这些人心中不会有任何不满,他们甚至更狂热地尊敬仰慕朱襄。
只有朱襄一个人为每日尸体上燃起的火光默哀。
这时候,他只有去与秦王贫一贫嘴,偷看努力保持面无表情的武安君那震颤的眼神和抽搐的嘴角,才能让自己开心一下了。
或许是把武安君刺激过头了,白起终于忍不住,借着朱襄去农田巡逻时,找到朱襄单独聊天。
他们站在有高低差的小湖泊前聊天。护卫站在稍远的地方巡逻,他们只要稍稍压低声音,哗哗的水声就能遮掩住他们的话语声。
白起开门见山道:“你对秦王太过无无礼。虽然秦王现在纵容你,但这很危险。”
朱襄很惊讶白起居然会好心地告诫他。
他看出白起很擅长明哲保身,他以为白起会不多管闲事,沉默地看着自己作死呢。
白起以为朱襄的惊讶,是对自己所说的话的惊讶,他继续道:“各国国君求士的时候都许诺了很多好处。但他们想处死大臣的时候,任何功劳和任何许诺都没有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