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伯游大一些,又在蜀中,自然更能说服姜伯游。
姜伯游想想便终于没了话,只道:“既然如此,那剩下这两日你便看看京中还有没有什么故交要告别,好生叙话,毕竟这一去还不知多久才能回来。”
姜雪宁道:“是。”
只是等姜伯游走了,她坐在自己屋外的花架下,看着挨着院墙那几棵高高的木芙蓉,春来夏近,绿叶生长,只是一朵花也无,便想起燕临一身锦衣翻上墙头摘一朵木芙蓉扔进她怀里时含着笑的眼。
那时候,意气少年未经风雨,娇蛮公主无忧无虑,尤芳吟还是个苦寻出路不得的可怜庶女,而她刚重生回来,满怀着对一切、对张遮的憧憬。
可如今,物是人非。
勇毅侯府一朝倾覆,燕氏一族流徙黄州;鞑靼和亲狼子野心,乐阳长公主身赴番邦;尤芳吟脱胎换骨,借嫁任为志远去蜀中;而她所有的庆幸与憧憬打破,在与张遮的这段爱恨里摔打得鲜血淋漓,方知往事并不如烟。
这座京城,还有什么值得眷念呢?
姜雪宁想不出来。
若说原来还有几分惆怅,只因张遮还在京城,如今不管她是否能够释怀,过往沉重的爱恨纠葛也只能在这一日画上终点。
最后一丝不舍都随之湮灭。
她想,她从没有一日这样迫切地想过要离开这座繁华的囚笼,去到那片自己向往已久的自由山河。
家中已经开始收拾行囊。
此事唯恐中途生乱,所以并未对外声张。
姜雪宁仔细理了理,算自己这一去既是了却前世心愿,也是为了他日能顺利救出乐阳长公主,京城的人脉倒不能偏废了。比如方妙、萧定非等人,虽未必派得上用场,可打点着总比不打点好。所以趁着最后两日,她让人准备了些礼物,送到各人府上。
萧定非这些日子以来跟着姜雪宁搞风搞雨,充分地体会到了为所欲为、无法无天的快乐,趁着萧氏麻烦缠身不断落井下石,简直把“纨绔子弟”和“伤仲永”这两个词演绎了个淋漓尽致,正在爽到头上无法自拔的时候,乍然收到姜雪宁临别之礼,惊得一蹦三尺高。
当天下午就杀到姜府来,拽着她袖子哭天抢地。
也不知几分是真,几分是演,口里说着什么“你走了我以后靠谁去”“你怎么可以抛下我一个人去逍遥”“说好的罩我呢”之类的废话。但没能纠缠多久,就被闻讯赶到的姜伯游着人乱棍碾了出去。
姜雪宁倒没什么感觉,心道萧定非这种能屈能伸、人做得鬼也做得的德性,在哪儿都吃不了什么大亏,所以并不把他说的话当真。
只是等萧定非走了,她反倒有些踌躇。
谁都料理好,唯独一人使她为难。
这个人便是谢危。
上一世,此人谋反,杀尽皇族,诛尽萧氏,血染山河,她虽是咎由自取,可落得自裁殉葬地步,到底害怕谢危;
婉娘刚去,她被接回京中的路途上与此人同行,有多少狼狈不堪都被对方知道,所以也心有回避厌憎;
这一世,她改了偏执乖戾,能顺则顺、能哄则哄,倒和他成了师生,既帮助过他也得过对方的帮助,反倒在害怕、厌憎之外,多几分感激。
种种情绪交织,实在复杂。
但不管怎么复杂,此世谢危到底算她先生,又与她有许多交集,况他人在朝中,他日燕临拥兵要他在朝中照应,攻打鞑靼救回长公主要他在前后斡旋……
谁都能忽略,他不能忽略;
谁都能开罪,他不可开罪。
姜雪宁能屈能伸,且这一世的谢危好像也没那么可怕,想想决定投其所好,干脆去了一趟幽篁馆。
这些日来吕显的生意一般,也没卖出去几张琴,但蜀中那边却捷报频传,任氏盐场顺风顺水,尽管他先前抛银股又买进亏过一笔,可如今看着股价慢慢涨回来也不由得眉开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