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篁馆的小童近来还能听见他喝茶时哼两句歌。
心情别提多明媚。
初夏午后,半个时辰的小睡后,正端了一把上好的紫砂壶,在自家琴馆里走看。
一抬头瞧见有客来,先喜了一下。
待得定睛分辨出来人,眉头便是一挑。
吕显笑得老奸巨猾:“哎哟,贵人稀客,这不是姜二姑娘吗?来是制琴还是买琴,又或者,要跟我谈谈银股?”
姜雪宁一听这话便知道吕照隐还对旧日任氏盐场银股的交易耿耿于怀,再看这神情便知道自己在对方眼里有若一只待宰的肥羊。
好端端进士出身,翰林储相,怎么就变成了这一副市侩的奸商嘴脸?
姜雪宁没笑:“买琴。”
吕显顿时有些失望,但一转念又振奋起来:“那可好,最近几个月我这里可出了几张不错的好琴。老早我便想了,去岁姑娘那张蕉庵也弹了大半年了,该换了。您过来看看这几张,漆色细腻,秀雅端庄,正合您这样的大家闺秀……”
姜雪宁嘴角微微一抽:“此琴非为女子所选。”
吕显“哦”了一声,迅速把手转到另外一面墙上挂着的琴,殷勤地推荐起来:“君子用琴都在这边,您看这张榉木所制,乃是河阳一位独臂的斫琴师花费两年精心打造,与姑娘先前取走的那张蕉庵相比虽差了些,可送人绝对拿得出手……”
姜雪宁:“……”
她无言看着吕显。
吕显察言观色的本事何等厉害,轻易便发现她好像不满意,于是眼珠子更亮了几分:“都不满意?”
姜雪宁瞅他一眼,实话实说:“送给谢少师。”
吕显:“……”
正准备要用一张普通的琴狠狠坑上姜雪宁一大笔钱的吕显,面上那殷勤的笑容几乎立刻僵硬了,刚指向那张标价五千两其实只值一千三百两的琴的手,也冻住了似的,慢慢收了回来。
他感觉喉咙里一口老血。
坑姜雪宁是简单,毕竟她瞧不出好坏;可这张琴若真送到谢危那边,呵呵,甭管他这些年是不是为姓谢的当牛做马,若谢危看出是张劣琴,保管叫他哭爹喊娘!
吕显换了一种目光打量着姜雪宁,只思考这姑娘到底是不是故意。
但不管是不是故意,原本的奸商想法立时褪了个一干二净。
把里间的门帘一掀,他重新挂上了亲切温和的笑,道:“您里面请,我叫童儿把那几张琴请出来。”
不多时,姜雪宁掏了四千两买了一张琴,从里面出来。
吕显数着自己手里的银票,心里却在哀叹自己少赚了一半,要亲送姜雪宁出去时,却不由好奇:“姓谢的,不,谢居安生辰也不在这阵,姑娘怎么忽然想起要送琴?”
姜雪宁斜抱着琴,淡淡道:“一场师恩,临别赠礼罢了。”
吕显心头一跳,顿时愣住。
姜雪宁却欠身一礼,转过楼梯,下了楼去,径直坐上了在街边等候的马车,顺着长街远去了。
这一趟便是直接去谢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