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中的小吏如此回道,“此外也倒没什么。”
“虽说听起来没什么,到底也是他们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家底,”她皱眉说了一句,想想又不能为几头牲畜跟袁术打一架,这的确说穿了也只是小打小闹,只能再皱皱眉,“农忙时,营中骡马借他们几户人家用两个月吧。除此之外,沿岸须得再加些哨探,哪怕是自上游渡河过来的人,也要盘查一番,不能再放贼人滋扰百姓。”
小吏躬了躬身,出营处理这些琐事,不一时,有妇人的哭声更大了些。
的确挺倒霉的,哭也很正常,她这样想着的时候,那妇人的哭声中隐隐掺了些诉苦的意味,她初时没注意听,有那么几个词飘进营中,她听了便一愣。
“除了这几头牲畜外,”她问,“难道还劫走了别的什么吗?”
周围几个卫兵互相看看,有人跑了出去,片刻又跑回来了。
“探听清楚了,将军,除了那些牲畜外,贼人还掠走了一名女子。”卫兵有点尴尬地说道,“不过小吏说,过几日多半是会放回来的,因此没上报给将军。”
她没听明白,或者说她其实听明白了,但没明白这群人的思路。
“什么叫‘过几日多半会放回来’?”
卫兵小心地看了眼前这位少年将军一眼,似乎在斟酌着该如何向他报告此事——毕竟这位将军生活简朴也就罢了,还不近女色,再加上未及弱冠的年龄,卫兵一时有点吃不准将军这到底是在反问,还是真的不理解。
“去岁曾有黑山余孽屯兵于此,亦常过境骚扰,”卫兵最后这样说道,“赵昱太守领兵击退后,他们收敛了许多,举凡劫掠女子而去,少则几日,多则十几日,总会放回来的……”
“所以你是对我说,我让那妇人等个几日,她女儿就会回来了?”
卫兵很想点头,但没摸清将军到底什么态度,因而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很小心地点了点头。
营外的妇人已经四十余岁,披头散发地趴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喊,周围有人劝她,有人扶她,也有人劝慰她,但显而易见,没有人能代替她经受此时的痛苦。
她衣衫褴褛,两只肮脏的脚上踩着一双旧草鞋,并非什么殷实出身,风霜与年月摧残过的脸也并不美丽。陆悬鱼左看右看,觉得透过那张五官轮廓去看,那妇人的女儿生得大概也不过平平。
——与那妇人一般。
——也与她一般。
因此她向着那妇人的方向走了过去。
“将军?”营中军校此时也跑了过来,“将军可是怕那女孩儿回不来,想赐那妇人一份金帛,以作抚恤?”
“不,”她脚步很快,片刻便到了妇人面前,话却是对着军校说的,“不用给她钱。”
军校放心地吐出了一口气。
“我去将她女儿带回来就是。”
陆悬鱼的声音不高,但周围百姓被她吓住了,互相开始交头接耳,怵然而惊的军校则急急上前一步,“将军,将军若想与那般五雷道信徒交涉,遣一信使足矣,如何能够冒险亲至!”
如果她只是想带那女孩儿回来,的确遣一小吏为信使就足够了。
但如果她不仅想带那女孩儿回来,她还想将那个掠走女孩儿的贼寇也带回来呢?
仅是抢了两头牲口,她也忍下这口气了。
陆悬鱼虽不通人情世故,但这些上位者的心思,她耳濡目染也了解了一点,那位“五雷贤师”就算不曾纵容手下作恶,也不会这样和软,一封信就甘愿将自己麾下的兵卒送交近似敌人的手中,随意处置。
她要写什么样的信?或者,传什么样的口信去河对岸,才能达成这个目标?她的措辞如果强横,信使又会遭遇什么样的命运?
【你心中不是很清楚吗?】黑刃轻飘飘地问道。
【我知道,】她说,【但我很可能要额外搭上一个小吏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