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一个激灵。
严氏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亲切地喊过他了。
在严氏被送回他身边之后,她偶尔发作了两三次,他小心地赔了不是,她收了泪,也并不常提起。
她看起来仍然柔婉,恭顺,甚至连当初与魏氏同住时那些爱撒娇的小脾气都没有了。她尽心尽力地主持中馈,如同正室一般不辞辛劳,同时又丝毫没有正室的嫉妒与威势。
但吕布总觉得她内心有什么地方与以前不一样了。
那些贤良淑德的表象之下,似乎不再是一个鲜活的,有喜有怒的小妇人。她仿佛已经死在长安城破那一天,现在这一个不过是泰山府君放回来的鬼魂,悲伤,怨愤,带着泥土之下的森森寒意。
这让他宁可去寻部将的妻妾偷情,也不愿意回来多看一眼不到三十岁,因此颜色尚好的严氏。
因而见到了这样热情的严氏,吕布第一个反应不是欣喜,而是惊吓。
“你究竟有何事?”
严氏那张鹅蛋脸上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羞怯与喜悦,“皇后今日宣我入宫叙话。”
“我知道。”吕布问,“然后呢?”
“皇后暗示我,若是我们女儿愿意进宫,她定然是不会反对的。”
谁会反对呢?
自然是董贵人之父,卫将军董承。
吕布看了看严氏,又看了看那些锦缎,忽然叹了一口气。
“你想送她入宫,要这些锦缎做嫁妆是不够的。”
“……那要什么?”
要全据京畿,驱逐董承韩暹,但最关键的不是这个。
“要荥阳才行。”
“……荥阳?”
“拿不到荥阳,拒不得曹操。”吕布声音里带出了一丝消沉,“你送她进宫,不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罢了。”
但荥阳已经落进曹操的掌控中了,他怎么可能吐出这样一座重城呢?
整个雒阳都在兖州牧曹操的目光之下,那些过去关于朝廷的荣光,尊贵的位置,美好的名声等等幻想,直到现在才终于被打破。
曹操的军队屯扎在城东,吕布的军队屯扎在雒水北侧,看起来互不相让,算得上是两大股势力,因此伏皇后才想要借助吕布的力量,驱逐董承。
但所有人都不知道,甚至吕布也不那么清晰,只有高顺明确地表露了他的担忧。
自徐州带来的粮食很多,但总有吃完的那一天。
而曹操的军队有整个兖州供给粮食,所以到了那一天,又该怎么办呢?
不管怎么说,打仗打的可能是人,可能是战术,可能是装备,但归根结底,打的还是粮食。
去岁大旱,粮食就没收上来多少,这一冬天没怎么下雪,于是冬小麦又被冻死了一批。
现在问题来了,她还要不要继续招募士兵?
“将军,若依我看,开春时不如给士兵们分些土地,让他们在此耕种,”田豫说道,“顺便安家。”
“……安家?”她问,“我这里一共不足万人啊,不操练了吗?”
田豫客客气气冲她笑一笑,“将军,你养不起那么多兵啊。”
……那就不养了呗。
先把伤残士兵退回去一批,给他们分发土地和粮食。田豫出了主意,凡是有残疾的士兵,分发的粮食免掉粮税不说,娶妻生子时全家都免徭役和杂赋,这样就立刻提高了那些尚有劳动力的士兵的脱单几率。
关于给这些优待会不会导致百姓将并不情愿的闺女嫁到这种家庭来,她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担忧。
对于她的担忧,田豫表示:想多了。
“身体残缺与否,也只关系到能不能下田劳动罢了,若即使身体有些残缺,日子仍然过得宽裕,谁会不愿意嫁过来呢?”
“年轻女郎必定是不愿的啊。”她立刻说道,“谁不愿意寻一个年轻貌美的郎君?”
写书简的田豫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