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施曹操以援手,纵他一片赤诚,帐下谋士又会如何?”
如果说袁公此番南下是铁了心要建立一个新王朝,这些谋士自然是有从龙之功的——那曹操呢?曹操的那些文士和武将们呢?
袁公这样听曹孟德的话,要钱给钱要粮给粮要兵给兵,将来若是成了皇帝,曹孟德又要天字头一份的功劳呢?
她大概已经捋清蹋顿和他身后那些冀州人的思路了:
将兖州变成冀州军的前哨站,同时也能截断她的退路,从兖州开始,进可全面向青徐发动进攻,退可将东郡围住,逐步收紧包围圈,全歼东郡这三万余的兵力。
“这其实对荀彧来说没什么妨碍,算不得是最差的结果。”她说道。
“不错。”司马懿笑道,“就算袁绍大败刘玄德,将你们逐出青徐,往南还有刘表孙策,往西还有刘璋马腾等人,他逐鹿中原尚需时日,但只要身体抱恙,留下诸子争权,冀州必定大乱。”
“到时曹操自然是有机会的,甚至有机会全盘接收河北。”她说道,“因此对于荀彧来说,没有必要来求我。”
上一个问题,蹋顿到底为什么这条行动路线,他们大概是猜出来了。
下一个问题,荀彧到底为什么来求她发兵?
她有个颇为武人风格的答案。
“曹操既与我家主公正相互攻伐,军中士气并非小事,那些兵卒也有家人,此时听说家中父母妻儿被乌桓人劫掠杀戮,他们哪里还有心思继续打下去呢?”
为了前线士气不崩盘,荀彧也不能任由后方被洗劫。
司马懿想了想,很认真地点点头。
“将军所言皆为正论。”
她看看他。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话吗?”
这个一思考问题就莫名显得阴森森的小司马沉默了一会儿,并且脸上露出了一种让她感觉很陌生的神情。
不同于他经常流于表面,甚至略有一点刻意的礼仪和客气,也不同于他献计杀那些鲜卑头人时的阴狠。
他像是有些茫然,又有些悲伤,但最后还是很平静地望向了她。
“在下只是觉得……”他说道,“荀文若会来寻将军,只是因为他所说的,确实是他所想的。”
荀彧到底是曹操的臣子,还是汉臣?
与审配那种毅然决然只认袁公,不认天子的忠诚不同,荀彧的忠诚并不是绝对的。
他既想要助曹公一臂之力,又想要匡扶汉室,还天下一个太平。
……但如果这两种想法渐行渐远,甚至南辕北辙,又该怎么办呢?
帐外有人走过,带起了一阵风,帐帘便轻轻地动了动,于是引得帐内的铜质豆灯也跟着闪了一闪。
但荀彧没有动。
他身体笔直地坐在帐篷的角落里,脸对着破旧的油布帐面,于是连那一点灯火也照不到他的神情了。
他就那样沉默地坐着,任由身体每一个部分都在叫嚷着它们的疲惫与痛苦,而他不仅没有因为这种痛苦而放松下来,让自己略作休息,反而沉浸在了这种痛苦中。
好像冰冷的湖水,将他淹没于其中,令他感到了一种从煎熬与焦虑中短暂解脱的,精神上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