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六腑都是暖融融的。
他们吃得这样饱,这样好,在这个寒冷的雨夜又有一顶油布帐篷可以遮风避雨,即使队率三令五申要求他们不许睡觉,上眼皮和下眼皮还是抑制不住地碰到一起,打起架来。
“袭营嘛,”那些被队率责骂着又一次醒过来的士兵小声嘀咕,“这样的雨夜,他们怎么来袭营?”
“他们的胆子都吓破了,恐怕连夜就要跑回许城,岂敢再来犯营呢?”
“等明天清晨雨停了,轻骑兵追上去,围了他们,咱们再追便是了!”他们又抱怨起来,“这一夜要是真不睡,明早哪来力气去追人呢!”
帐篷里没有灯火,再如何家大业大的军队也不能给每顶帐篷从夜到白点上几个时辰的灯火。
袭营的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再等一等,天都快亮了。
黑乎乎的帐篷,外面风雨声大作,士兵们努力嘀咕着,坚持着,坚持不住时,再将肩膀靠在自己同伙身上,悄悄地又打起瞌睡来。
甚至军官们巡营时见到这幅情景,都会不以为意。
“咱们的鼓手不是仍在值岗么?”他们说道,“贼军若来,咱们只要击一番鼓,不怕他们不逃走!”
冀州军营中,打瞌睡的越来越多,有些帐篷里已经传出了鼾声,但很快又被外面的风雨声遮住了。
风雨同样也遮住了战鼓声。
有人在慢慢靠近,初时是一两点的火光,后来火光就连城了一条火龙,像是汇聚而成的一条河,在这个狂风呼啸的夜里左摇右晃。
箭塔上兢兢业业的士兵很快看到了这燃烧着的河流,他们立刻大声地喊叫,猛力敲起焦斗!
——敌袭!敌袭!
在冀州军中战鼓隆隆作响的时候,荆州军这一侧的战鼓也敲到了第三通!
荆州兵对蔡瑁的印象是很模糊的。
那是个风度翩翩的贵人,很文雅,很高贵,举手投足,看人的目光,都有出身家世自带的味道,他面对刘备时笑得很恭敬,面对陆廉时笑得很随和,哪怕是一个猪猡般无能的刘勋,他也能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但他见到士卒时是不笑的。
他矜持,且高高在上。
……这好像也没什么毛病,贵人和他们这些尘埃里的兵卒永远不是一种人。
荆州兵对黄忠的印象是很深的。
这是个老革,吃喝跟他们差不多,平时都穿着需要缝缝补补的旧衣,战时都着修补过多次的铠甲;闲下来他们成群结队去吃肉,也能在小摊那里看到他们的黄将军盘腿坐在草席上,很耐心地等人家的煎肉。
他也有军官的威严,在营中也会严厉地责罚违反军纪的士兵,但他不是天生的贵人,而是那种出身寒微,靠着战绩一步步升上去的那种人。
他现在跑起来了。
士兵们紧紧地跟着他,看着他将腰弯下,他们也将腰弯下。
他举起了藤牌,他们也跟着举起藤牌。
对面混乱的战鼓声中,有稀稀落落的箭雨过来,黄忠的脚步停都没停!
他们咬紧牙关,也没有因为箭雨而停下脚步!
当黄忠躲过两杆长·矛,猛地踩上辎车,一跃而起,将环首刀插·进迎面而来的矛手胸腔里时,他爆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战吼!
那是陷阱!
是猎人为猎物准备的陷阱!
可是天下就有这样的猛兽,一头撞进来不说,甚至能够用怒吼唤醒整座山谷的同族!让它们争先恐后地冲过来,用寒光凛冽的尖牙和利爪挑战猎手的权威!
整座营寨仿佛沸釜一般,挣扎着,咆哮着,沸腾着,到处都是荆州兵和西凉兵,甚至其中也有庐江兵的身影,他们好像一夜之间被什么东西附体,变得狰狞而疯狂,再不是那个白日里仓皇逃窜的他们了!
“弩手何在!”高干在大声地下达命令,“放箭!放箭!”
阵阵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