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宁答应这个事时, 其实不是很情愿。
他那个长而平,被公认长得很美的眉毛一直皱着,皱得她心惊胆战的。
……真的不能怪她一见到管宁就怂, 因为没人见他不怂。
她有七情六欲, 闲下来喜欢吃好吃的,朝会上偷偷摸鱼,平时走路鞋底擦着地面,不要紧的事一律拖拖拉拉。
但也不是她一个人有缺点啊, 主公那么大权势的一个诸侯, 到处都有人造势说他是从天而降的汉室救星,那汉室救星就没点高雅爱好, 就爱编手工活儿,爱溜狗, 爱穿漂亮衣服,这一想也不是十全十美的圣人啊!
当然这么想就抬杠了,因为上一个汉室救星的爱好是端水, 能让后宫两位皇后每人生五个儿子, 谁也不多, 谁也不少。
再上个就不是救星, 而是大汉缔造者了,那个爱好更不能细说,细说了就不恭敬, 粗略挑一个“贺万钱”出来,也是白吃白喝的级别。
人人都有缺点, 张辽还会对并州美食有着超乎寻常的执著, 哪怕是坐在一群东莱武将之间也绝不动摇呢!她这点小毛病应该也不算啥。
所以管宁就显得更可怕了。
他的品行是完美无缺的, 你拿放大镜挑他, 他吃住都很简朴,待遇对标苦行僧;他对每个浑身泥巴的孩子都很和蔼,会耐心给他们讲故事;他学富五车,在经学上有着极为高明的见解;他还亲自耕种,对田地的熟悉程度比诸葛亮还要深;他明明身居高位,但谨慎得过分,举止从不随意,人前人后端肃如一。
哦对,自从年轻时发妻去世后,管宁一个人将独子抚养长大,任凭谁来劝说都坚决不同意续弦,为妻子守节至今。
……这么一个拿从古至今各种道德要求框架来框他都能框得进去的,圣徒一样的人,肯定谁见了都会有点紧张感。
因为如果他对你态度不好,谁也不会觉得是他的问题。
不过管宁待她的态度明显是很和蔼的,即使她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他最后还是点点头应下了。
陆悬鱼就有点感动,“管公这样和气!我原以为你会指着门口让我速行呢!”
“嗯……”管宁想了一下,“我与华子鱼割席多年,非友人也,若是寻常人来劝,或许当真如此。”
这位穿着粗布衣裤,扎着褪色的黑头巾,从头到脚只有眉毛胡子看起来还名贵一点的圣贤说了这样的话,就更让她好奇了。
“那管公为何待我这样和气呢?”
管宁摸摸胡子。
“将军不曾在百姓家中留宿。”
她挠挠头,“不曾。”
圣贤起身,走出了窝棚,过了片刻又回来了,递给她一个小东西。
“他们多刻了一个。”管宁说。
这是个巴掌大的桃木片,质地不是很好,上面的纹理歪歪扭扭的,工艺也不是很精细,摸起来还有毛刺,工序也简单得令人发指,大概也就是某个樵夫在山里砍柴时随手砍下一片桃木,再借了比凿子刻刀更粗劣的工具,用他九把刀的手艺刻出来的一个小玩意儿。
但它是一条鱼。
鱼身上有个蛀出的虫眼,正好凿穿了,穿进去一条红绳,可以挂在什么地方。
“这个凿子不行,”她指着那个虫眼,有点不满意,“凿裂了都。”
这个很奇特的关注点让管宁忍俊不禁,“所以被剩下了。”
也对劲,她摸摸下巴,又翻来覆去地看。
“这个是做什么的?”
“农人悬在屋中,祈福用的。”他说。
……她眨眨眼,又眨眨眼。
“听说是江东这几年传过来的习俗。”管宁说道。
当管宁举荐,朝廷征辟的消息传到江东时,华歆住处的门槛被踏破了。
无数人都在争先恐后地携带礼物上门,烧一烧这口热灶。
有些人送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