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役被陆廉撤了奴籍,一个个昂首挺胸,沐猴而冠,竟也敢正眼看她了!
这世道待她这样不公,这样欺凌她,折辱她,却一味只要她忍受!她一个弱女子,有什么办法报复回去!
她要诅咒的人太多了,从哪一个开始呢?
在这个清冷又空落的床帐里,刘氏想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她从发间拔下一根细细的簪子,小心翼翼地在那个木头小人上一笔一划地刻出了一个“陆”字。
她的心那样烈,她受不得折辱!
伏后隔着帘子,望了望杨修,又望了望左右的侍从,没有开口。
下首处的杨修会意,左右看了一眼,侍从便鞠躬行了一礼,将门推开,再悄悄退下。
当那几个仆役退下后,伏后迫不及待地开口了:
“杨卿,陛下如何?”
下首处的年轻臣子始终低着头,不与帘后的伏后对视。
“陛下身体安康。”杨修恭敬道。
伏后的身形忽然动了一下,有低低的啜泣声传来。
“那……”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不安,“我父不期侯又如何?”
“不期侯亦然。”杨修道。
“卿家世代食君之禄,为君之臣,必不欺我。”伏后的声音飘飘忽忽,“今刘备以卿为使,岂非陛下之幸?”
杨修沉默地行了一个叩首礼。
帘后坐着整个大汉的女主人,这是毋庸置疑的。她爱天子,不是那种妻子对丈夫的爱——天子虽俊秀温柔,待后宫女眷却颇为薄情,以伏后的聪慧,绝非看不出来,但她索取的也并不是天子的情爱。
她也并非野心勃勃的权力狂,一心只要作她那些前辈们做过的事——等待天子早死,并且立刻在娘家人的帮助下临朝称制,成为大汉实质的女主人。
她原本可以成为一个贤后,但杨修必须将她从美梦的泥淖中拉出来了。
“殿下以为,天子比刘备如何?”
他的声音晴朗,不疾不徐,却似平地起了一声惊雷!
伏后忽然懵了,声音里也透出一股慌乱。
“卿……卿言何意?!”
“殿下以为,皇子冯比刘备又如何?!”
伏后忽然暴怒了!
“慎言!”
杨修立刻将额头紧紧地贴在地板上,一丝缝隙也不留。
在来见伏后的路上,杨修思考过刘备到底是有心让他来见伏后,还是无心让他来见伏后的呢?
他做了许多种假设,但最后发现这些假设都指向一个结果:刘备此时一定是不愿与伏后为敌的,不管有心无心。
朝臣们的态度已经渐渐从暧昧转为明朗,父亲也越来越乐见他与刘备这一方的文臣武将亲近,下邳陈氏、东海糜氏都已成了天下经学阀阅大家争相交好的对象。
伏后幽禁在邺城的数载里,天下局势已定,她也许心里也知道,只是固执地停留在那个大汉皇后的梦里,不愿走出来罢了。
但在这样惊世骇俗,无礼到几近悖逆的质问下,伏后醒了。
她在帘后浑身发抖,呼吸急促得像是随时要昏过去,但她最终还是挺了过来。
“卿不愿助我?”
“臣每每领旨出使前,臣父早已将臣出使之地探查明白,臣虽为朝廷分忧,甘愿效死,臣父却是不愿的。”杨修说道,“臣以己心度人,殿下是慈母,必定也不愿两位皇子涉险。”
他的话委婉客气了一些,但依旧直白得不像他会说出来的话。
什么叫涉险?
别说两位皇子,他们的爹在刘备面前也是苍白得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的!
如果在伏后的操纵下,皇帝与平原公的关系从平和转为激烈,刘备未必敢一开始就对天子下手——但他的手下一定会有人转而将目光投向那两位小皇子!
两个垂髫的小小皇子,甚至不会死得惊天动地,刘备集团里有太多新加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