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了头,阳光洒在他沟壑与伤疤交错的脸上,那张脸实在被战争与风霜磋磨得太过,因此看不出什么表情。
“小人记下了。”
吕布想了想,又叫住了他。
“你还有何话说?”
那人仍旧低着头,整个人像一段反复晒过的木头似的,“小人原想着,若将军将行,小人就尽快将戈矛送铁匠处修整。”
吕布皱皱眉,“郎中短了你们银钱?”
“不曾,”老兵道,“郎中每月所发粮帛尽够,将军近日又不时出外打猎,将皮毛与肉食分给小人等,生活并无困窘之处。”
“既不缺银钱,”吕布说道,“你跑来打听个什么。”
老兵站在那里,两只眼睛盯着尘土微微泛起的地面,平静又木讷。
“小人无家室之累,无亲朋之赘,留在这里也只是一条惹人厌的老狗,”他慢慢地抬起头,望向吕布,“小人很想将尸骨埋在并州。”
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
可那依旧是故乡,郁郁累累。
吕布沉默了很久,久到老兵又冲他行了一礼,缓缓转身准备走开时,他才开口:
“你是刘备请来的救兵吗?”
当吕布离开小沛城时,他身边带着的士兵少得可怜。
想埋骨并州的老兵是有的,但也有些已经在小沛生儿育女的士兵,就找出各种理由来推诿。
但到了吕布骑在马上,金甲绚烂地出城那一日,他们又焦虑地来回踱步,坐立不安。
回并州,他们在心里反复地想,回并州!
对并州人来说,三个字是有什么样的魔法啊!他们想一想几十年来反复拉锯的并州,想一想那些惨死在异族刀下的乡亲故旧,想一想他们这一路的颠沛流离。
回去!回去!
他们最后还是拎起了自己那个小包袱,在妻子的哭声里出了家门,跟上了吕布的队伍。
吕布听说后是有点羡慕的,毕竟他的妻子没哭——连一滴眼泪都没掉。
她还是很贤惠地替他收拾了行装,并且清早起来好好地梳妆打扮了一番,礼数周到地送他离去。
她站在门口,一身曲裾深衣,鬓发间插着一把玉梳,模样似乎没有变过,只是青丝换了许多白发。吕布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柄玉梳,总觉得似乎有些眼熟。
但他到底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沉默地转头离开了。
刘备虽然说是请吕布出山,但不会真就让吕布自己去打爆乌桓。
毕竟吕布麾下已经没有多少兵了是其一,吕布的人品不能细想是其二。他送吕布去,是想防备曹操一手,不是想借刀杀人干死吕布,更不想给曹操再送去一个干儿子。
毕竟什么“公为大将,布副之,何愁天下不定”的台词从来没出现在这个时代过,但反复出现在刘备等人的脑子里过。
所以刘备很精心地给他配置了一支兵马,请他作为前军都督,一战破敌。
首先是收拾收拾又凑足三千之数的骑兵,其中有张辽的兵马,地道的并州人,也有刘备自己攒下的骑兵,都交给了吕布;
其次是吕布的左右手,一个高顺,一个张超,都是熟人,很好说话;
再次是张郃的冀州军也送过来了,冀州军有点小意见,但这个按下不表;
最后是在后方集结压阵的,也就是主帅关羽,刘备的青州兵和徐州兵轮休和征调集结都需要时间,后勤也需要有个靠谱的人来压阵,因此派二将军过来镇场子,刘备觉得是很放心的。
据说张飞三番五次地向大哥请战,很想披甲上阵来着,但经过大哥研究决定,还是认为三弟继续放在下邳陪天子友好玩耍比较重要。
三将军噙着眼泪答应了。
吕布看看河边遮云蔽日的旗帜,看看那些连成片的帐篷。
远处的濮阳城依旧在,城墙的表面泛着澄澄的黄,有守军走过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