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下,眼前浮现起了那些场景——
马蹄扬起,尘土飞扬,谢灼在策马追击敌寇,他射出最后一箭射出后,身后也传来了箭簇声。
那本是再寻常不过的箭鸣声,但常年来行伍的经验,让谢灼一下就敏锐察觉到了不对。
那箭是朝他射来的。
谢灼转头,那一刻看到了危月含泪搭着弓箭对向他的动作。
他与他离得只有两丈远,危月的骑射是谢灼手把手教的,不说百步穿杨,箭无虚发,但射程这么近,危月若是展臂搭弓,心无旁骛地对准他,谢灼必定死在他的箭下。
至少在那一刻,谢灼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可羽箭飞来,只堪堪擦过谢灼身子,射中了他胯.下的马儿,马儿哀鸣一声,前蹄一弯,向前重重倒下。
到底是那箭的主人,太过优柔寡断,不够狠心果决,所以反受其乱。
这一刻的恻隐,断送了他唯一有可能射杀谢灼的机会。
谢灼回营,进了危月的帐篷,找到了他和危吟眉往来的信件,看到她在信上催促她的好弟弟,该动手除掉他了。
可笑啊,谢灼将危月拉扯大,这般信任他,将自己的后背留给他,他却为了危吟眉与他叔侄反目。
在危月的箭射出的那瞬间,他能看出危月的动摇、内心的挣扎。
危月是真的没想杀他。
可谢灼发现了他的背叛,又怎么能再留下他?
谢灼没有将危月放在眼里。
在与危吟眉情爱的纠缠一事上,危月根本不配。
至于裴家的计划,谢灼早就查得一清二楚。他们想要他死,谢灼便顺势而为,伪造出死的假象,让他们放下所有戒备,他留在京城的文官,会继续执行他此前下达的命令,将裴家彻底铲除。
他所有的计划都是一环扣着一环。
唯一的意外,便是危吟眉。
耳边传来苏祁的说话声:“当初你归京时,口口声声称不喜欢危吟眉,但凡不投入真心,少沦陷一点,如今也不用受这样大的情伤。”
不投入真心吗。
谢灼轻笑了一声,他的世界安静了下去。
他想到了被发配离京的那日。他让下属去裴家给她送信,想要见她最后一面。
一墙之隔,他在雪地里等了她一夜,大雪淋满肩头。
他不是没想带她离开过,可北地遥遥,山高水远,归京只怕永远遥遥无期,他带她去做什么呢?
他孤身一人去了北疆,一点点摸爬滚打,想要往上爬。
雪国的冬天极其冷,他只带了三千骑兵去抵御敌国的大军,却被流矢击中胸膛,在他意识殆尽前,眼前浮现的是她的面容。已经年关了,宫闱深深,她是不是在椒房殿取暖,与宫人聊着闲话,又或是与她的夫君耳鬓厮磨,脸上是温柔的笑意。
她是帝国的皇后,高高在上,娴雅淑良,百年后会与皇帝的名字一同写入史书。
而他呢,不过是被发配到边疆圈禁的藩王,罪臣孽子,坠落云端,哪怕想要东山再起,名字也注定要被血浸透。
他翻落下马,跌跪在地。鲜红的血从喉咙里涌出,溅在雪白的雪地里。
少年时的惊鸿一面,他们一起出游上元节,夜空火树银花,犹如不夜天。春日里一同在姻缘树下许愿,她往水里送出花灯,灯中写下他二人的名字,笑吟吟地看向他。冬日里晴雪穿空,他与她同坐门槛上,酝酿了良久,却故作漫不经心,却说想要娶她为妻。
一切美好的、易逝的,都犹如黄粱一梦,似过眼烟云,大抵都要散在风里了。
世事如沧海,秋山又几重,如今相逢只能在梦中。
大雪飘扬,朔风卷起。
他抬头仰望天际,雪落进眼睛里化成泪珠,疼痛袭来,濒临死亡的最后一刻,眼前浮现的只有她。
不知道她在日后的人生里,会不会记得有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