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兰平静答道:“那么,等你想通了再来找我。”
说时迟那时快,青年脸色一变,忽然身形微晃,然后转身便往卧室门退去,但却步履蹒跚,脚下甚至不慎踩到锁链,一下子跪在地面,膝盖与木地板相撞发出巨大“咚”的一声!
苏格兰霍然站起身!
青年伏在地面,头颅低垂,没有发出一声呻.吟,但浑身的颤抖却清清楚楚。
单薄织物之下,弓起的身躯使得起伏的背脊与凹谷清晰可见,正剧烈地震颤,仿若遇到了能够摧毁一切的灾难。命中注定,避无可避。
他垂着头,用手臂撑起身体,艰难而缓慢地向半敞的房门爬去,面前便是一片漆黑的空间,在那里他会得到没有光也没有视线的自由,他的痛苦不需要暴露在其他人眼中,无论是友还是敌。
“你怎么了?”男人走到他身边蹲下,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想要看清他的神情,却被毫不犹豫地一把挥开。
青年还待向前攀援,然而腰间银链却将他一扯。
于是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挣扎,轰然倒地。
埋在手臂间的那张脸惨白得惊人,仿若医院病床的苍白色调一样毫无生气。豆大的汗珠顺着眉毛侧滑入鬓角,干燥唇瓣渗出鲜血,是牙齿咬出的伤口,忍耐的代价。
苏格兰怔怔地伸手拨开影山步的头发,看到紧闭的双眼,低声问:“你还好吗?凌久?”
青年的身体卷曲蜷缩,浑身颤抖,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与汗水一同淌下的还有顺着眼角滑落的晶莹水珠,令人一时分不清究竟是什么。
苏格兰伸出手指接住那滴液体,只蹭到破碎的不成形的一层湿润。
刹那间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影山步对药物的抗拒,在毒窟里为了博取信任接受的刺青,朗姆信誓旦旦发来的消息。
影山步需要定期接受的注射,无法亲口对诸伏景光说出的答案,是……
苏格兰感觉自己被人用冰冷的刀锋插进咽喉,刺破皮囊,发出轻不可闻的裂响。血液汨汨流淌而出,将他的皮与肉寸寸剖离,将外皮与胸腔跳动的巨响隔绝开来,直到那层皮囊变成一副冰冷坚硬的外壳,成为他的伪装。
他松开手,站起身,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
影山步被迫染上了毒瘾。
不是入门级的兴奋剂,而是不得不定期注射入血液的药物,一旦失去供应就会产生严重反应。
怎么会是他呢?
怎么会发生在他的身上呢?
不应该啊。
苏格兰还记得影山步在擂台上所向披靡意气风发的挺拔身影,在颁奖台上耀眼夺目不可逼视的英俊侧容,还有夏夜身着浴衣时,在如织游人与昏黄灯火中微笑的脸庞。
那时谁都觉得影山步是模范一样的存在,聪慧,强大,品德无暇,甚至曾经幻想过他未来会走到哪一步。
种种饱含美好祝愿的希冀中,绝没有如今这样一条直通向深渊的堕落之路。
青年蜷缩在他的脚下,忽然剧烈抖动起来,然而却尽力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仿佛这样便能够从他人的目光里消失。汗与血在面孔之下落成一滩水渍,他将额头贴在地面,黑发遮住他的神情,只留下惨白的锋利下颌与鲜血淋漓的嘴唇。像被碾碎的破败玫瑰,攥出猩红的汁液。
苏格兰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一言不发。如同研究人员对于实验体挣扎无法共情地漠然观察。他也没有按照吩咐为囚犯注射药物,因为他不想。
影山步也不想。
否则不会拒绝告诉他究竟是什么药物。
他觉得自己更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看着自己最亲近的挚友被残忍地折磨,却甚至不能够用怀抱给予一点鼓励和安抚。因为他如今不是警察,而是满手鲜血的刽子手。
他没有资格拥抱好友,除非以罪犯的身份。
想逃。